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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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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好養傷, 別想太多。”

趙徵扶柴顯躺下,又看柴興:“你呢?”

是留在這裏照顧你哥,還是一起去書房?

柴興看看他哥, 又看看他爹,柴顯雖虛弱但人醒了就是明顯好轉,柴武毅瞪了他一眼, 他說:“……我去書房!”

守在這裏除了端茶倒水也沒什麽活兒幹, 那他還是去書房吧。

柴興撓撓頭。

大家哈哈大笑, 好了,那就不打擾柴顯休息養傷了, 大家叮囑幾句然後就轉戰外書房。

雖然要商議的是很嚴肅的話題, 現在局勢也確實不大好,但大家的情緒卻非常高漲,氣氛非但沒有一點的沈重低落,反而極之積極振奮。

“咱們這位皇帝確實是個人物啊。”

沈鑒雲笑了笑, 以茶代酒, 他舉了舉杯,和趙徵以及大家喝了半盞,才放下來。

他不由感慨,這位確實是個人物啊。

鐘離穎說:“接下來,該打宿陵了吧?”

宿陵一下, 三分一的南梁就被大魏打下來了,再然後就該東進了。

柴興渴了幾天, 茶喝得有點急被燙了燙舌頭,他嘶嘶兩聲,最後還是紀棠遞了被帶冰的酸梅湯過來解救了他。

他嘴巴忙活著,耳朵卻沒漏下, 放下瓷盞撓了下頭:“那咱們怎麽辦呀?”

現在這戰局,皇帝已經占據絕佳優勢,宿陵之戰最保守的預估他也至少和趙徵平分秋色。

那麽東進的水路兩人一人掌控一半了。

可陸路現在卻完全皇帝掌控裏,平泉、桐山關、渠城,正是魏軍東進的西大門。

現在這局勢其實挺惡劣的,不過在坐的所有人戰意高漲,不但不懼,反一說打到宿陵,鐘離穎柴興杜平等人爭先恐後舉手:“殿下,我願為先鋒軍!”

“我!我去!”

“我也去!!”

人心凝聚,昂然振奮,紀棠和趙徵對視一眼,兩人心情很好,她不禁翹唇笑了起來。

柴興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說:“那我們能不能打平泉啊?”

紀棠敲敲他的頭,沒好氣:“你說呢!”

明知故問。

攻打平泉,就等於正式和皇帝撕破臉皮了。

大家七嘴八舌說著,沈鑒雲就在上面微笑看著,等大家都說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沖趙徵拱手:“殿下,事到如今,不如提前分裂吧!”

這不是貿然提的,沈鑒雲已經深思熟慮過了。

本來他們南征,是要征戰儲力的。可現在被皇帝反占上風,並牢牢卡住東進的關竅三地,趙徵雖道後續再打回來,但在場的人都知道,承前啟後的這一戰一失,後續很難再搶占上風了。

畢竟南梁也撐不了那麽久。

這個龐然大物到了如今,它依然不弱,但它的種種痼疾導致它很難支撐過明年春夏了。

“明年,南梁必滅。”

時間太短,發揮的空間太小,要反超太難。

但別忘了他們南征最初的目的,是要進一步儲力的。

既然終極目的不能達到,那他們沒道理眼睜睜看著皇帝進一步增強勢力,反和自己拉開更大的距離。

既然如此,不如中斷這一切!

鐘離孤柴武毅對視一眼,兩人沒明白:“那南梁怎麽辦?”

總不能留著這個敵手吧?

那豈不是會腹背受敵?

沈鑒雲一笑:“南征自然是要完滿結束的。”

“???”

大家面面相覷,更不懂。

紀棠也沒明白,她和柴興鐘離穎對視一眼:聰明人賣關子好討厭喔!

趙徵沈吟片刻:“鑒雲是說……?”

沈鑒雲一拂袖,出列拱手,揚眉一笑:“另辟蹊徑,結束南征!”

“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大江之南的隱患,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提前分裂!”

殺皇帝一個措手不及,讓他南征所得的所有優勢都成空!

大家目不轉睛看著沈鑒雲,沈鑒雲一身蒼色鶴氅,風姿雋爽神采飛揚,他揚眉一笑,對趙徵說出他此策的關鍵:“南梁攝政王。”

……

五月十三,宿陵大戰拉開帷幕。

這座城高池深的臨水古城,其堅固程度比之江眠遠過之而無不及。

即便已經被切斷的陸路補給線,宿陵城內儲備依然極豐富,堅持個一年半載不成問題。

即便被三面包圍,守城大將蔡晃依然穩立無懼,他沈著應對著水陸二戰!

以宿陵為中心點,南梁激援不斷,戰局遍地開花,最後六路援兵被陸續打退,南梁大軍不得不暫退至安邑渡陵一線,大魏對宿陵城全力發動總攻!

這場鏖戰持續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最終宿陵宣告被大魏攻破!

東西兩座城門先後轟然倒下,城內進入激烈巷戰,趙徵與皇帝分別率軍自兩邊城門直入,兵鋒凜然,最後於城中央的州衙門前相觸!

沓沓的馬蹄聲,聲勢如同悶雷滾動,在州衙門前陡然剎住。

兩個多月了,自七點大戰結束之後,由於種種客觀主觀的原因,這還是皇帝和趙徵第一次見面。

迎頭相觸,兩人皆跨於馬上,一個暗金重鎧深沈重威,另一個玄黑甲胄英姿勃發。

皇帝挑了挑唇,露出一絲微笑。

趙徵眉峰不動,喜怒不形於色。

兩個目光一碰,旋即分開,暗哼一聲,各自撥轉馬頭,趙徵一揚鞭,沈聲:“走!”

東西各據一邊,饒是皇帝此戰占據甚多優勢,但自趙徵往下的柴武毅鐘離孤杜藹柴興鐘離穎等等將領,個個悍然沖鋒,戰意高昂,到最後,皇帝和趙徵平分秋色,一人占據一半的宿陵城。

趙徵占據的是北半,這不是隨意占據的,看似偶然,實際是精心謀劃的。

“從這裏放船下去,可悄然東下酈陰。”

高聳的城頭上,月光清冷,遠眺城下大江渺渺薄霧彌漫。

不管仗打得是多麽激烈,這一江大水依然不變,悄然無聲流淌向東。

趙徵和沈鑒雲站在城頭上,兩人正負手眺望在夜色下仿佛漫無邊際的大江。

酈陰是個很特殊的地方。

它是南梁攝政王的封地,且也很接近西線,目前,攝政王正在酈陰督戰。

“虞王,姜桂之性愈老彌辛,確實有比那小皇帝厲害之處。”

這南梁攝政王虞長治,他是梁興帝嫡母虞太後的族弟,老也其實不是很老,也就四十多。

至於南梁那個正坐鎮京畿的現任小皇帝,其實也不算很小了,二十出頭,和趙徵差不多。

但相對而言這麽說也不錯。

不過在沈鑒雲眼中,卻是攝政王比小皇帝更勝一籌。

先前他徹夜未眠,思索破局之策,反覆盤算,細辨之下卻發現——沒有一個背叛的將領是屬於攝政王陣營的。

李孝儼,戚時平,侯萬鈞,甚至那個模棱兩可的江眠降將孫承建,細細盤算下來,然後都是屬於南梁皇帝一派的。

這就不是巧合了。

這說明什麽?說明攝政王有禦人和識人之能。

這等風雨飄搖的覆雜環境之下,能禦人識人,安排統軍人選不單單考慮能力,還把其底線放在相同考慮的第一位,說明這個人心裏很會權衡輕重,並且很會審時度勢。

原來,南梁朝堂裏皇帝和攝政王並大,小皇帝能逼迫攝政王並奪得一半的權力,小皇帝的能耐也是被人普遍認可的。世人都認為南梁皇帝和攝政王各有千秋處於一個同等能力的水平上。

沈鑒雲原本也是這麽認為的。

但那夜細細盤算過後,單憑那一點,這南梁攝政王立時就比小皇帝勝了不止一籌!

好啊,來得好,和會審時度勢權衡利弊的聰明人比打交道,那可比蠢人容易太多了。

幾乎是馬上,一個可行度極高的破局之策就在沈鑒雲心裏油然而生。

沈鑒雲退後一步,拱手鏘聲:“殿下,請封虞長治為南王,掌平都至廬陵之地!”

平都,是現在的南梁都城,而平都至廬陵之地,即目前南梁最繁庶的區域之一,足足占據目前南梁四分之一的疆域!

說是封王,但這麽大的封地,一定程度等於國中國,讓南梁勳貴和皇室得以遺留至新朝。

換了從前,趙徵肯定不願意的。

不管是皇帝,還是趙徵,誰也沒想過,誰也不會肯,在大魏占盡優勢必能滅了南梁的情況下,不管情感和理智上,兩人誰也不會允許前朝殘留下來!

但此一時,彼一時也。

現在想快,想立即結束南征,想立即翻盤逆轉皇帝此刻的優勢,進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提前分裂,打皇帝一個猝手不及!

只能做出一定的退讓。

現在時機也剛剛好,梁朝就算再怎麽頂也無法改寫被滅的下場了,最多也就堅持得就久一點而已,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

攝政王顯然是個明眼人。

並且,他還是個很能審時度勢權衡利弊的明眼人。

更重要的是,攝政王掌權多年,現在足有一半的南梁實際掌握在他的手裏,其中包括軍隊和疆域。

——大江南岸現在還布防著南梁將近二十萬的精銳兵馬,為的防備趙徵留下的那一半山南軍。

這二十萬兵馬都是攝政王陣營的。

——而大江南岸這一大片數十個州的廣袤土地,其實是攝政王的實際掌控區域。

小皇帝到底登基晚,撬不動,他的實際掌控區是在京畿往南以太後母家茍氏為首一眾支持的他的王室和勳貴封地延伸出去的一片。

換而言之,只要拿下攝政王,山南就沒有腹背受敵之憂了!

並且,趙徵還會得到超過一半數十萬的南梁降軍!

沈鑒雲退後一步:“事不宜遲,請殿下盡早決斷!”

趙徵聲音沈而穩,沒有一絲猶疑,“可!”

非常之時,非常行事,相較於皇帝趙元泰,這南梁攝政王的後續殘留問題就如同癬疥。

他毫不猶豫就同意了!

……

宿陵下了的當夜,沈鑒雲喬裝改扮,一葉扁舟悄然放下,沒入夜色和濃濃的江霧之中順水而去。

三日後,沈鑒雲折返。

翌日入夜,趙徵留下替身,帶著紀棠柴興柴義等人,悄悄登舟順水而去。

一行七八條的小舟,出了宿陵地界之後,不斷有小烏篷船匯入,拱衛在小舟之側。

江上夜霧很大,只聽見輕微的劃水聲,一行人無聲無息穿行在大江的中心,一直到出了大魏掌控區域,才慢慢靠近岸邊。

身穿水靠的暗部悄然上水,稟道:“稟殿下,江岸水下並無異常!”

“岸邊也未見不妥!”

“好,”趙徵令:“劃過去。”

會面的地點定在南梁區域,剛過大魏掌控線不遠的隅田小鎮。

更深露重,潺潺的流水聲,碼頭一盞漁火,看著和平常並兩樣,但江中江岸肅然的氣氛,註定了這是個不同尋常的夜晚。

南梁攝政王虞長治悄然潛行至隅田,目前正等在小碼頭,迎接趙徵。

這位攝政王年愈四旬,兩鬢微見風霜之色,個子不高,卻雙目如電,顧盼之間甚有威勢。

他看著微微蕩漾的碼頭江水,一葉扁舟悄然破開江霧,一個身披黑色鬥篷,長眉入鬢鼻如懸膽的俊美青年站在船頭上,此人極年輕,卻目若冷電眉宇淩厲,威勢極足。

舟頭輕輕觸及岸邊,對方一躍,就落在了碼頭上。

舉重若輕,片塵不揚。

好身手,好膽色!

他不肯去大魏所在區域談話,最終約定在隅田,對方最後親自來了。

沒有胡裏花俏的防禦警惕,第一個就跳上了岸。

好一個靖王!

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虞長治閱人多矣,第一眼就判斷出,這人正是靖王不假。

不動聲色第一次照面的觀察,對方並未讓虞長治失望。

虞長治一笑,迎兩前兩步,抱了抱拳:“久聞靖王少年英才,深肖其父,果然百聞不如一見啊!”

趙徵也抱拳回了一禮,淡淡笑道:“謬讚。”

“南梁攝政王位極人臣,今日一見也風采過人。”

他也不動聲色觀察對方,結果尚算滿意。

時間緊湊,既然雙方都滿意對方,那麽很快就進入今日最重要的環節了。

兩人也沒走遠,虞長治也明白趙徵不會深入,他直接就碼頭擺了椅案,拉上帷幕遮擋外面的視線,獵獵的江風吹著,除心腹守在帷幕內外,不會有人聽到看見這邊的對話。

該談的,沈鑒雲已經談過了,虞長治也是願意的,否則他不會到這裏來。

唯一還猶疑的只是,虞長治那邊仍在憂慮生怕趙徵會過河抽板,事成之後不兌現承諾。

這不是盟書能解決的,畢竟歷史上撕毀盟約的人比比皆是,到了那個時候,手上這卷玩意不算什麽。

再一次談過歸附條件,將條款一一抄錄在帛書之上,雙方簽字用印,虞長治打開,垂眸端詳片刻,沈吟不語半晌,他擡頭看趙徵,道:“事關重大,某與麾下臣將之身家性命皆系於此,某實在……不知殿下可否再給虞某人一個承諾?”

虞長治站起身,目光陡然銳利,逼視趙徵:“虞某想請殿下以大魏先帝與皇太子殿下之名起誓!”

趙徵當即臉色一變。

紀棠心一緊,柴義柴興等人也是,她趕緊側頭看趙徵。

趙徵也慢慢站了起身,但虞長治毫不退讓,他顯然也是很清楚先帝和皇太子在趙徵心中的地位的。

兩個在對視,趙徵摩挲手上的白玉扳指,好在紀棠擔心的情景沒有發生,趙徵和虞長治對視半晌,他隨即舉手,鏗聲:“趙徵今日以先父先兄之名起誓,今日之事,若虞長治方未曾違反盟約,未曾有不臣之心!徵有生之年,斷不撤其藩屬之地,斷不違反今日之約!若違此誓,父兄泉下難有安寧之日!”

趙徵話音一落,虞長治斷然退後一步,拜倒在地:“臣,虞長治,拜見我主!”

“好!”

趙徵俯身,親自扶起虞長治。

對方涉及他的父兄,他當然是不會高興的,但對方的猜疑不安,也能夠理解。

也行吧,反正只要對方安安份份,他也未必就視對方為眼中釘。

至於再往後的可能會出現的前朝遺禍、藩王之亂,就留給子孫處理罷。

趙徵相信,他的子孫不會是無能之輩!

至此,雙方洽談已成,南梁攝政王虞長治權衡過後,最終決定投向趙徵,俯首稱臣。

在趙徵扶起虞長治那一刻,周圍響起掌聲,紀棠站起身,情不自禁也叫了一聲,“好!”

她露出笑臉,一直有些緊張的心一松,太好了,終於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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